“我这不是想说这里的形势不严峻,形势的确严峻。不仅很严峻,而且会变得更加严峻。那么怎样才能对付这种严峻的形势呢?我认为,应当拿出自己的最后一份幽默,正视自己愚蠢的命运。” ——《拉贝日记》
“我们原先期望随着最高指挥官的到达能恢复秩序,但是遗憾的是,我们的愿望并没有实现。正相反,今天的情况比昨天还要糟糕。” ——《拉贝日记》
“仁慈的上帝,请您保佑所有的人免遭灾难,也请您保佑所有像我们这样已经身陷灾难中的人!我丝毫不后悔留了下来,因为我的存在拯救了许多人的性命。但尽管如此,我仍然感到极端的难受!” ——《拉贝日记》
“我们委员会总共管理有25个难民收容所,约7万名难民,其中的5万人必须要靠我们的救济过日子,因为他们已经一无所有了。您可能很难想象出这里的情形。攻占南京前,日本人对南京进行了数月之久的狂轰滥炸,但是,这同占领城市后日军造成的苦难是无法相提并论的。我们自己也感到不可理解,我们怎么能安稳地活到今天。” ——《拉贝日记》
据考证,早在1937年10月,南京安全区由金陵大学的外籍教授策划建立,后来拉贝借鉴上海做法于11月22日成立南京国际安全区委员会,在市中心划定3.86平方公里的国际安全区,建立20多个难民收容所,保护因战争而流离失所的南京市民。12月8日,安全区委员会发布《告南京市民书》,呼吁市民进入安全区躲避战祸,南京国际安全区向难民开放。据统计,先后共有20多万难民进入安全区避难,其中大约5万难民在收容所被安置。
从位置来看,南京安全区位于南京市区西部,总面积为8.6平方公里。据《论南京国际安全区的成立》中分析,南京安全区选取位置其实经过了慎重的考虑。其一,安全区位于市区的西部,距交战区域较远。其二,安全区中居住了许多政府高官以及有显赫人士。这些人大多随政府西迁而撤离。空置住宅较多便于安置难民。其三,安全区内外国使馆林立,包括日本大使馆在内的许多国家使馆都设于此。且安全区内外国财产也较为集中,比如金陵大学、金陵女子文理学院、金陵神学院、鼓楼医院、中英文化协会等。这些外国财产的存在,不仅使日军在轰炸和炮击时有所收敛,而且国际委员会也能有效保护这些财产安全。其四,在安全区内,中国军事设施较少,以保证安全区的“非军事化”。
但即便在拉贝等国际友人经过重重考虑,克服各种困难,得以建立南京安全区,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区就与安全挂钩,难民营也并不能完全庇护难民。
其一,安全区里的难民营存在,既保护了大批难民避免被屠杀的命运,但也成为日军暴行时的“靶子”,即存在“二律背反”现象。
从下方的统计地图上看,多个难民营经历暴行数量更多,比如圣经师资培训学校难民收容所有11条记录,金陵女子文理学院难民收容所有8条记录,小桃园难民收容所、鼓楼西难民收容所有7条记录,均显著高于其他地点的记录。究其原因,一是难民所里一般有负责人,且经常被管理者视察,故目睹暴行后即被记录;二是难民所的成立,也为日军提供了实施暴行的“靶子”。
比如设置在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的难民收容所,里面的难民几乎全是妇女和儿童,成为日军找寻强奸对象的主要处所,记录的暴行中6起均与“强奸”有关。这一点在金陵文理学院美籍教授魏特琳的日记中也得到印证,在1937年12月16日的日记中也记录到这样的暴行:“今天世上所有的罪行都可以在这座城市(南京)里找到。昨晚30名女学生被从语言学校抓走,今天我听到了数十起有关昨夜被抓走女子的悲惨遭遇——其中一位女孩仅12岁。” 再比如圣经师资训练学校难民收容所,据委员会检查得知,有难民3400人,属于较大的难民营之一,常常受到日本士兵的抢劫和骚扰,70%妇女被强奸过。从记录的暴行来看,有9起事件与“强奸”、“找姑娘”有关。而司法部难民收容所、最高法院难民所里,大部分难民被捆绑拖走枪杀,剩余的人也被驱赶出,成为安全区内的集体屠杀事件代表,两个难民营亦被认为是“失败的难民营”。
事件的地理分布
事件发生在难民营
事件发生在其他地点
通过这一可视化我们可以发现,在前期,拉贝记录的暴行主要发生在安全区内部。同时我们可以注意到,即便是专门为保护难民而建立的难民营(图上的白色点)也不能幸免。到1月之后,暴行的记载逐渐减少。1月末,随着日军不断逼迫解散安全区,拉贝记录的暴行又开始大量增加,并且明显地蔓延到了安全区以外——大量难民在回家途中或原本自己的居所中,再次经历日军的暴行。这一点从后期记录的事件来源也可以看出,很大部分暴行记录来自于再次回到安全区平民的口述。不少居民在回家路上或到家后,遭受到日军蹂躏,不得以又回到安全区,而尚未离开的居民则请求“不要让他们离开”,一些妇女表示,“与其我们回家被人杀死,还不如留在这里,等到2月4日日本人来驱赶我们,被他们杀死在难民收容所好了。”可见,尽管算不上绝对安全,南京安全区却是战时平民心中值得托付和依赖的容身之所。在那个山河破碎的时代,难民们的命运如雨打浮萍,所求不过苟全性命,一张草席,一碗米粥。
1938年2月18日,在日本当局的干涉下,安全区委员会更名国际救济委员会,并宣告解散。5月,安全区里的难民营完全关闭。安全区解除后,不少有关南京大屠杀的资料或照片,也纷纷传回国际社会,在巨大的社会舆论谴责下,日军的残暴行为逐渐收敛至结束。
让人叹息的是,以拉贝为代表的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成员,既是难民的保护者,也是暴行的受害人。一方面,他们鼓励着一批又一批难民:“中国没有亡,中国不会亡,日本一定会失败”、“你不用佩戴太阳旗,你是中国人,你们的国家没有亡!你要记住是哪年哪月戴过这个东西的,你永远不要忘记!”但另一方面,这当中大部分的人结局却并不美满。
拉贝,既因为提交南京大屠杀相关资料被盖世太保审问,又因为纳粹身份在战后被诉讼,最终在饥寒和贫穷中因中风去世。
威尔逊,付出了健康的代价。在安全区时,手术消耗了他白天的大部分精力,晚上日兵又会打扰他休息,他不时被从家里叫出来,去阻止正在发生的强暴事件。1940年,威尔逊突然发作癫痫且精神崩溃,此后长期遭受癫痫和噩梦折磨,还出现早上视力模糊的麻烦。
魏特琳, 付出了生命的代价。1940年魏特琳因精神失常而被送往美国接受电击治疗。在离开南京一年后,魏特琳在家中用胶带封住门窗的缝隙,打开煤气自杀。
费奇,遭受极大的精神创伤,以致当他就这一主题进行演讲时,常常会突然完全失忆。
不同于和平年代人口的自然流动,战时人类命运更加身不由己。安全区虽然并不绝对安全,但已然能减缓日军杀戮机器的运转。以拉贝先生为代表的国际人道主义精神,值得被历史永远铭记。
参考文献:
约翰·拉贝,《拉贝日记》,刘海宁等译,江苏人民出版社.
张纯如,《南京浩劫》,杨夏鸣译,东方出版社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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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成山,考证南京难民收容所,http://neverforget.sina.com.cn/pl/2005-08-02/22161028.html
孙宅巍,南京大屠杀期间的难民收容所研究,http://www.js-skl.org.cn/uploads/Files/2017-09/14/1-1505358201-135.pdf
维基百科,南京安全区,https://zh.wikipedia.org/wiki/南京安全区
维基百科,南京大屠杀期间难民收容所列表,https://zh.wikipedia.org/wiki/南京大屠杀期间难民收容所列表
维基百科,拉贝日记,https://zh.wikipedia.org/wiki/拉贝日记
中新网,拉贝的1937年:家中最多挤入602个中国难民,http://www.chinanews.com/cul/2012/12-14/4409016.shtml
电影《拉贝日记》,https://movie.douban.com/subject/2294565/